直击“形式婚姻”背后:同性恋者的母亲们的抗拒与和解
2017-08-23 16:18 浏览:106次 【

直击“形式婚姻”背后:同性恋者的母亲们的抗拒与和解


顾晓的同性恋女儿北北,这个月出嫁了。发嫁的时间定在早上,但家里并无多少喜气。顾晓从里屋拿出两张红喜字,递给女儿的同性恋人同时也是她婚礼的伴娘,让她贴到门外去。然后她转身进了厨房,履行一个正常母亲该有的婚礼流程。


  这是一场形婚(形式婚姻),顾晓心知肚明。她无从抗拒,也说不上和解,唯有家中的冷清气氛在表达和放大着她的情绪。顾晓是同性恋圈里那少到5%的儿女向其出柜的父母之一,4年多来,她再未给过女儿一个笑脸。其他在抗拒与和解中偏向后者的母亲们则大都加入了同性恋亲友会。


  “就地解散”


  顾晓眼见着女儿被接走了。新郎7点进门前的那十几分钟,她长时间待在厨房里;女儿的同性恋人兼伴娘提着婚纱裙角出门时,她也未露面。


  北北发嫁的当天,她专程从相隔十分钟路程的自己的房子里回来,母亲这里她已经一个月没有回来过了。顾晓的态度,北北似乎习以为常,她进门就坐进沙发里刷手机,身旁的凳子上窝着一团她稍后要穿的婚纱,“不到两百块买的,还送了个头纱”,她指了指,笑着说。慢吞吞地吞下母亲端来的最后一个水饺后,她穿起了它,她的同性恋人兼伴娘给她绾起头发,戴上了头纱,她一边喊着“轻点轻点”,一边也自己感觉怪怪的,“就像去参加别人的婚礼”。


  新郎的敲门和十几口子迎亲团的涌入,一下子把几分钟前冷清的房间塞满了。新郎逢人就发红包,他给北北的恋人兼伴娘还发了一朵胸花,她接过去愣了一下,转身放到了包里。新郎发完了红包就要抱新娘上车,但北北拒绝了,她执意步行上车,她的恋人和伴娘帮她提着裙角,小心地绕过雨后的水洼。


  只有顾晓在内的少数几个人知道,这是一场如假包换的形婚。此前的3年里,她的女儿北北经过反复斟酌,作出了这个决定。她的新郎阿全是一名男同性恋者。两人在婚前签订了“君子协定”,婚礼完毕即“就地解散”,去和各自的同性恋人一起生活。以后的逢年过节访亲拜友的场合,再以夫妻之名重聚。


  顾晓并不知道,有研究表明,全世界约4%的人终身只有同性性行为。另有学者指出,在中国,同性恋者占总人口比例为3%―6%,即超过4000万名。而其中80%的男同性恋者最终会隐瞒身份与女性结婚,这些被称作“同妻”的女子接近2500万。另据同性恋圈内统计,选择向父母出柜的同性恋者仅占总数的5%左右,没出柜的大多结婚或者形婚。在观念相对保守的中国二、三线城市,形婚最为流行。


  顾晓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成为如此特殊人群中的特殊母亲,她不知道除了面无表情之外,该有的应是何种反应。


  抗拒与和解


  记者第一次见到北北时,这个二十多岁、有稳定工作且收入不低的漂亮女孩表现出了迥异于母亲的欢快,她对于自己的同性恋身份毫不避讳,向记者介绍整日形影相随的长发大眼睛恋人:“这是我对象。”


  2013年的重阳节那天,顾晓准备睡觉了,北北突然向她启口承认出柜,“我妈当时就从床上跳起来了”,北北记忆犹新,第二天母亲就住了院,受刺激过大导致面瘫。


  说起这些,北北满心后悔,“不应该说得这么突然。”让她难受的不只是母亲的受刺激入院,还有母亲出院后的一系列反应。“我妈一直不接受,也说不通,我就自己买了房子搬出去了。”虽然北北的新家仅约十分钟路程远,但是顾晓从没有去过,北北也尴尬到一个月不敢回一次母亲家。“每次回去,我妈都阴阳怪气冷嘲热讽,有次我脸上起了个痘,我妈就问我是不是得了什么脏病”,说到这些,北北的眼神黯淡,她甚至回忆说,每次回母亲家睡过的床单,顾晓也会当着她的面迅速换掉。对于女儿的出柜,顾晓的态度是,“除非我死,否则不会接受。”


  不能接受的还有北北的朋友们。“我把这事就跟五个最好的朋友说过,有四个和我慢慢疏远甚至不联系了,只有一个说可以理解我”,说到这,北北顿了顿,喃喃着,“他们可都是我最信任的人啊。”自此,她再也不敢轻易跟人说起自己的性取向。


  北北明白,母亲的冷抗拒其实已相当于和解。毕竟相较于同性恋圈子里其他向父母出柜者的遭遇而言,她算是幸运的。多名同性恋者及其亲友证实,曾有一个同性恋女儿带母亲去听了一场分享会,当蒙在鼓里的母亲猛醒到分享是关于同性恋时,“当场就疯了”,她对女儿拳打脚踢,谩骂不止,她甚至站在马路边上指着路过的车流说,“你现在就去死,你死了我给你收尸”。另外更多的父母则是在以死相逼,或是采取极端手段试图把孩子“掰直”。


  婚礼当天,北北的同性恋人,那个叫京京的南方女孩一直安静地忙前忙后,她温柔地称呼顾晓为“阿姨”,顾晓轻声“嗯”着,以示答应。


  “谢谢妈妈”


  北北刚搬出去那会儿,三天回一趟家,后来是一个星期,再后来是一个月,再后来是更长的周期。北北说不上来这其中的缘由,直到偶然一个机会她加入了同性恋亲友会,认识了“春妈”,她意识到这中间差的是接受和认同感。


  “春妈”名叫李云,她的儿子也是一名同性恋者,2014年时她与丈夫发现了儿子的不对劲,“一脸惊慌、紧张、觉得不可思议”。李云形容当时夫妻俩的反应,尤其她的丈夫,“说儿子是变态、反人类,一连说了好几个丢脸”,李云回忆说。


  李云起初也沉浸在痛苦之中,后来她看了同性恋题材的电影《天佑鲍比》,其中的主人公因为母亲不接受选择了轻生,她震惊了,选择了接受并慢慢释怀,“我希望我儿子能好好活着”,李云坚定地说。


  抱有同样想法的母亲不在少数,至少从同性恋亲友会发展至今的体量看是这样――同性恋亲友会自2008年6月在广州成立,至今在50余个城市设有分会和小组,直接参与活动者全国超过12万人。李云正是其济南分会的相关负责人之一,她们的会员中以同性恋者及其母亲为主,通过分享会、恳谈会等形式的活动,帮助同性恋者实现自我认同和亲人认同。


  李云等亲友会中的母亲时下已成为呼吁社会正视同性恋的旗帜人物,她们通过各种形式发声,甚至拉横幅支持自己的同性恋儿女。“百分之三十出柜(者),只有百分之十(获得)家长同意。”北北等人在“春妈”这儿寻求到了更多的家庭温暖,她们中的很多人甚至有家不能回。“她没有因为我是同性恋很讨厌我,反而更爱我了,我觉得很幸福,谢谢妈妈。”李云的儿子周俊相对而言的确是幸福的。


  北北有一年也曾骗母亲参加过一次在内蒙古的分享会,以旅游的名义。顾晓当时说可以接受,说“你幸福就好”,但回到济南之后变卦了,至少嘴上是这样。


  为了这场婚礼,北北的形婚新郎阿全一家极尽隆重。他没敢让他们知道,这场形婚协议里是约定好的:两年以后离婚。(为保护当事人隐私,文中人物为化名)


更多阅读
  • 小野春(左)和西川麻实在东京的家中。 CHANG W. LEE/THE NEW YORK TIMES东京——今年4月,佐藤郁夫(Ikuo Sato)站在东京一个法庭上,向世界宣布自己是同性恋。在拥挤的庭审现场,他描述了自己作为一个年轻男性的焦虑

    浏览:333次 评论:6
    2019-12-13
  • 提起LGBT影片,如今已经是五花八门、层出不穷。不过这类影片,不管是《断背山》《月光男孩》这样的奥斯卡赢家,还是《阿黛尔的生活》《卡罗尔》这类欧洲奖项的宠儿,其实都属于独立电影或者文艺片的范畴。它们要么表

    浏览:1226次 评论:6
    2019-12-02
  • 我们想让你知道的是有许多支持同志的友善异性恋员工们和他们的同志同事们合作,争取资源、在内部成立相关正式社团或是组织,透过讲座、电影放映等方式让公司内部更认识同志并理解同志,不仅能减少职场上的霸凌或歧视

    浏览:187次 评论:6
    2019-12-02
  • 「最多香港人问我,为什麽台湾可以(平权运动走得前),香港不可以。我觉得最大差异是民主过程不同。台湾地区领导人是一票一票选出来,人民要往哪裡去,他没听下次就没他的份,或政党会兵败如山倒,像上次国民党在立

    浏览:180次 评论:6
    2019-11-26
  • 《台北物語》男星邱志宇在同志片《我的靈魂是愛做的》提名金馬獎最佳新演員獎,他的媽媽、姊姊一家人昨(25日)前往桃園特映會欣賞,然而他一直深拍家人不能接受片中男男全裸戲,害他超級緊張,沒想到媽媽看完電影,

    浏览:2059次 评论:6
    2019-11-26
  • 台湾高雄周六(23日)举行了一场名为「10年同游,你好吗?」的同志游行,近2万人挥舞彩虹旗、盛装装扮走上街头,由高雄文化中心出发,旨在呼吁政府修法,弥补同性婚姻法的不足。游行从周六日下午1时左右开始,人群出

    浏览:187次 评论:6
    2019-11-26
  • 2018年《誰先愛上他的》獲得多項金馬獎獎項;2017年《日常對話》拿下柏林影展泰迪熊獎【註】…… 在台灣電影文化中,同志片一直有著鮮明的重要性。從解嚴前到廿一世紀,台灣同志電影在歷史的推動下,呈現了相當特殊的

    浏览:219次 评论:6
    2019-11-25
  • 华人圈第一家同志书店“晶晶书库”创办人赖正哲从上世纪90年代末起,就开始参与和推动台湾同志平权运动。2012年,赖正哲走进北京胡同开咖啡馆,1700公里的彩虹路,他见证了两个城市的同志群像。华人圈第一家同志书店

    浏览:330次 评论:6
    2019-11-25